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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斬斷情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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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戚見我屏退了子琦,十分歡欣朝我走來。

我隨手祭出玉魄扇,溪水濺出丈餘的水浪,被無形術法凝成氤氳結界堵在他身前。玄戚腳步一頓,停在遠處,臉上閃過受傷神情。我再也沒有昔日心情,對於玄戚這故意而為之的神態,自然也沒有理會,只是笑了一笑,說:“玄戚,你好歹也是個帝君,怎麽還像當年那般……那般……”

我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詞來代替,停在了那裏。

遠處的子琦悠悠說道:“……那般矯揉造作。”

我點了點頭,深以為然,隨即朝子琦說道:“再滾遠點,別偷聽!”

玄戚被這攪了一攪,臉上的受傷神情就有些維持不住,我暗暗沈吟,想不到四百多年不見,玄戚的演技功夫倒是退步不少。眼前忽地閃過華容的模樣,一時間心中有些不厚道地思忖,估摸著在那知根知底的華容面前,玄戚那副假仁假義的嘴臉無需遮掩,天長地久自然而然,就不知道該怎麽把握當年那副深情的模樣了。

此情此景,我十分想要將子琦告訴我的那句話應景地說出來,那句話叫做“什麽什麽與狗,天長地久;什麽什麽與雞,如膠似漆。”

我咽下那句不太友善的話,輕輕低下頭去,把當年的事情依次捋清。

四百年前,師侄許小子招惹了命中的煞星,導致生死劫難。千鈞一發,我那結拜姐妹也就是如今天恒禦劍山莊的青玄祖師趕至此處,拼著閉關走火入魔的半成修為救下了許小子,但是自己也因重傷與修為逆亂的緣故而就此沈睡。我那時初初得知消息,連子琦都沒招呼,直接駕雲前往禦劍山莊。

不過,因平素裏總是青玄來淬玉宮與我談天說地,少有我親去天恒拜訪的緣故,我一個飛升證道無數萬年的女帝尊上,十分丟臉面地迷了路。

而這一迷路不打緊,卻就此與玄戚扯上了幹系。

當時,我誤打誤撞竟是來到了東海淺礁,幸而平日裏子琦耳提面命,教導我行走大荒的各種道理。所以,在遠遠看見玄戚那個大活人獨自對月吹簫之後,我十分有先見之明地斂起氣機,裝作無知散仙前去尋求相助。

玄戚那時剛過萬歲,正值六合八荒神仙男子之身最為青春絢爛的時節,我盯著他那雙熠熠生輝的眼睛,仿佛是在凝望璀璨無邊星漢之海。

他為我指清道路,甚至是彬彬有禮地親身引路,將我送到天恒山麓。

自此,我與玄戚結識,月老的紅線也隨之而動。

初初見面,我對他印象極佳,故而在半月後瓊華宴上偶遇玄戚之時,我十分欣喜地與他交談起來。自然,當時的我沒有註意到周圍仙友的種種眼色,以及子琦那一聲似有若無的輕嘆。玄戚在瓊華宴上得知我南夕國淬玉宮女帝的身份,態度瞬間變得拘謹起來,我素來厭倦這種畢恭畢敬的態度,當即令他以朋友身份與我相處,莫要再做三跪九叩之愚事。

想來,玄戚借我身份而向上攀爬之事,便是從那開始的。

起初,我不過因為先前的絕佳印象將他視作朋友,並未有男女私情之心。畢竟,我是個洪荒年間熬過來的奇葩,論起輩分,足足可以做他祖奶奶的祖奶奶的祖奶奶的祖奶奶了。玄戚那時甚是討人喜歡,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又能說會道,幾番過後就在我淬玉宮中領了個閑職。

他無意中說起自己身份,稱自己為東海不受看好、飽受水族宮人侍衛欺淩的龍族子嗣,即便如此,他卻並不因身份而感到可恥,更沒有在長期的折辱中墮落下去。

我那時敬佩他的氣節心胸,便私下籌劃著借助我尊上的威嚴,讓他不再為身份而遭人詬病。

彼時的我,曾是那般的心性純良。

後來,結拜姐妹青玄沈睡於天恒後山養元洞中,我常常前去看望。回到淬玉宮也曾想過盡一份力,因此遍查古籍,歷盡辛苦之後終於尋得一紙丹方,功效可護魂定神凝元養魄,只是,藥引之物生長於大荒南疆十萬大山密林深處,蟲豸遍地,兇獸叢生。子琦極力阻止我前去冒險,甚至不惜以下犯上違抗命令,而在此時,玄戚卻不聲不響地出了淬玉宮。

七日之後,我收到了東海水君的急迅,在水晶宮中見到了遍體鱗傷的玄戚,他昏昏沈睡,手中緊緊握著藥引的天地靈株。我將他帶回淬玉宮,朝夕養傷,不知不覺便由憐惜到了情根暗種。

自那以後,玄戚才算正式敲開我封閉了無數個萬年的心扉。

玄戚似是察覺到我對他態度的松動,雖然平日裏沒什麽明顯舉措,但明眼的子琦卻察覺到玄戚的舉止態度。玄戚帶我前往天恒山觀賞雙月宮奇景,帶我去八荒城池體驗販夫走卒的生活,他與我琴簫合璧醉舞桃花木下,也曾丹青揮筆對月流珠。

最後的淪陷,是在天界的姻緣殿中。傳信的青鳥靈巧飛舞,托著光尾翩然而動,綴滿姻緣紅線的相思木下,玄戚向著天地六合起誓:“奉日月以為盟,昭天地以為鑒,嘯山河以為證,敬神鬼以為憑。今生今世,不離不棄,永生永世,相許相從!”

悠悠歲月間,我第一次嘗到親吻與擁抱的滋味。

然而,這甜的深處,卻藏著濃濃的苦。

子琦因我之故而獲封龍族殿下,當日東海龍宮歡慶盈天,載歌載舞。

也就在那天晚上,華容第一次出現在我的面前,當時我與子琦相依,共望海底明珠璀璨。華容氣勢洶洶地趕過來,以摻雜嫉妒憤恨的目光死死盯著我。玄戚告訴我他們素不相識,我卻從他的眼中讀到一絲慌亂,很快,玄戚與華榮先後離開。

我心頭的不安愈來愈強,當下施了咒,斂去氣機循著他們離開的方向摸索前行。未曾想,還沒見到他們二人,就聽到龍宮中的侍婢閑聊,說是玄戚殿下果然是龍族之後嗣,風流本性十足,不但讓桃然尊上垂青不已,更是迷得華容天女神魂顛倒。

我藏在冰晶玉樹後的身子忍不住顫抖起來,刺骨的冰寒緩緩蔓延。

東海事後,我被滿腔戀情遮住的神智總算恢覆些許,子琦察言觀色能力十分厲害,輕描淡寫間就已明白我此刻的心情。

子琦為我想了個法子,一味承受倒不如率先出手。

那幾日我神色不變,與恩愛無比的玄戚如膠似漆,只有夜深人靜之際才有透骨的寒意一點點凝結在心頭。終於,我尋了個借口,說是要前往北方禦劍山莊看望結拜姐妹青玄,估計要數日之後才能回淬玉宮。

我那時的性情玄戚十分了解,他明白我若是說數日後回來那便是數日之後回來,但那時的玄戚心機城府已有趨勢,他甚至連著數日未曾離開淬玉宮,依舊做著每日的風花雪月。直到,直到華容天女得知我不在淬玉宮的消息之後,親自來到南夕國。

我隱在暗處,聽玄戚嘴中說出一連串的詆毀之語,諸如年歲足可以做我祖奶奶的祖奶奶的她又怎能媲美華容你的貌美風姿,諸如我不過借那老太婆的女帝尊位取些好處又怎會有真心實意,諸如你放心待我尋得契機證道帝君階位便無需這般每日作嘔的故作纏綿了……

我那顆完好無損的心,硬生生被戳得千瘡百孔,甚至,因神情激震的緣故,有些站立不穩。天旋地轉之際,我的耳邊仿佛再次回蕩那相思木下的誓言:

“今生今世,不離不棄,永生永世,相許相從……”

子琦扶住了我,眼中寫滿了憐惜。

我推開子琦,狠狠拭去眼角水光,玉魄扇無風而動,隨我術法催動硬生生破碎了淬玉宮的數道城墻。玄戚與華榮驚慌失措地將我望著,玄戚口型蠕動,似是要說些什麽,但我卻再也沒有那個耐心。

我神情激憤之下,祭出玉魄扇將二人打出淬玉宮,南夕國的散仙並諸多得道之人十分錯愕。玄戚硬挨了我一扇,即便是刀槍不傷的龍族鱗甲也被無上仙兵玉魄扇洞穿,鮮血淋漓,甚是可憐。

他沒有照料同樣受損的華容,而是苦苦哀求我聽他解釋。

可我那時,是真的聽不下去了。

漫長的光陰裏,我初嘗情愛滋味,真相卻是甜蜜中裹著劇毒,我心心所念之人不但令有牽掛,更是將我的一腔心緒視為令人作嘔的舉動。每日每夜的蝕骨冰寒,如同毒物一般撕咬著我的心,一點一點疼痛不堪,一點一點腐朽爛去,直至千瘡百孔萬箭穿心。

我眼前一黑,仰頭吐了口熱血,點點殷紅盛開在衣衫之上,正如我真身那般夭然絢爛。

我被子琦匆忙抱回淬玉宮,沒有瞧見怔在原地萬念俱灰的玄戚。

翌日,南夕國淬玉宮避世,桃然尊上修養靈檀洞。三界之中也有不清楚內情者,私下探尋,終於在南夕國眾位散仙那裏得知詳情,玄戚身為龍族殿下不懷好意接近女帝之事迅速傳遍了整個大荒。

也就在人人口誅筆伐之際,玄戚飛升帝君的劫難也隨之而來。

再然後,便是宿瑤花香層層浸染的四百年沈睡。

身旁絢爛的灼灼桃花,像極了當年我證道飛升之時的落英繽紛,只是如今滄桑過後,再也回不去那時的天真爛漫。

我深深呼吸,擡頭看向仙障那端的玄戚,他風華依舊,帝君尊位氣質斐然。可我心目中的玄戚,早在當年親耳聽聞詆毀言語之時就已經仙逝了,永永遠遠地,灰飛煙滅在我的心底。

我說:“事到如今,也沒有什麽好說的了,總歸是我當年遇人不淑,瞎了天地生養出的雙眼。這四百多年我夢見過各種情形,歡喜酸澀,由我自己知曉。如今我也倦累了,沒有那顆年輕的心再與你夫婦二人為難,我只盼望著從此橋歸橋路歸路,再見面便是兩位萍水相逢的尊上。”

玄戚張了張嘴,我擡手作勢阻攔,道:“多說無益,玄戚仙友,就此別過。”

說罷,毫不留情地轉身離開。

玄戚怔怔地站在結界之前,水光漣漣中我決絕離去的身影,像極了當年子琦抱我回宮的模樣。

水浪凝成的結界失去術法的支撐,轟然間跌回溪水中,濺出大小不一的剔透水珠。兩岸的桃花被方才的綿澤仙氣籠罩,爭先恐後地竄出婀娜花苞,微風吹過,嬌艷盛放。

點點落英隨風而舞,或夾落兩旁,或隨水流去。

玄戚獨自佇立溪邊,久久未曾離去。

隱約有一點水光墜下,無聲無息。

作者有話要說: “奉日月以為盟,昭天地以為鑒,嘯山河以為證,敬神鬼以為憑。今生今世,不離不棄,永生永世,相許相從”

這一段文字來源於《劍網三》真橙之心的世界喊話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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